2008年6月10日 星期二

社區營造的內涵(0602)

今天的主題雖是社區營造,但不是單純說明這項文化政策的內容,關懷的重點其實包含了地方化、去中心化與文化多樣性;文化、公共性與國家;消費社會的文化現象;全球化過程中的文化辯證;文化工業vs文化產業等,台灣社區總體營造的出現必須從台灣的文化社會脈絡以及整體大環境的時代演變來觀察,我們不妨靜下來仔細思索這之中錯綜複雜的意涵,以及社區營造對我們每個人的意義。......TA有感


今天老師主要談的是台灣社會的公共性的課題,在談這個課題的時候,老師想試著從文化、或一般庶民的藝術活動來做結合。其實我們可以看到,台灣的自然、傳統,在現代性長久發展的過程裡面遭到破壞、污染。包括像同學所報告的影片裡面,都可以看到台灣在工業化之下一些地區的破落景象。台灣美麗的、本來的面貌,在現代性進入之後,一方面有了啟蒙、資本主義與建設、與現代化,但另一方面也帶來工廠、工程、污染,這些與原本的傳統、與台灣這塊土地就形成了衝突。此外也有社會面的改變,在都市化的過程中,傳統鄉村的人進到都市,脫離原來生長的地方、原來的社會關係,而產生政治衝突、階級矛盾,或是文化生活適應上的困難。所以當我們在說現代性的時候,漸漸會發現它帶來了很多問題。現代性的問題不只在於物質層面,還包括精神、政治、及意識型態的產物。以前我們會覺得問題是資本主義、階級鬥爭,或者說帝國主義、殖民主義、民族主義等等,可是到現在好像不一樣了。比如說我們已經離開殖民主義了;某種程度上,資本主義也已經改變了;全球化也使得民族國家的力量萎縮了,可是我們的問題依然存在。以前我們很清楚面對的敵人是誰,但是當我們走到後工業、後資本主義的社會的時候,就不知道我們的敵人跑去哪裡了。慢慢地這種誰該來負責的爭論就沒有了,我們開始覺得現代性的問題是我們共同的問題,而試著去扭轉或改變。今天老師就從很地方的、社區的面向來看這些事情,也就是從社區營造來突顯一些當代的問題。

這些問題通常可大致分為三個塊面:政治、經濟、文化,而社會其實就隱藏在這三者背後。經濟討論的包括商品、市場、資本、交換與流行,政治則是說公共性、權力、行政、管理、與廣義的意識型態,而文化包含美學、藝術、知識、媒體與救贖等等。本門課在討論一些文化藝術領域的課題的時候,其實是要與政治、經濟的許多課題產生對話、產生辯證、產生相關性。從這裡回頭來看同學們的報告,可以發現沒有一個事件是單一的,沒有一個議題是能夠孤立出來的,透過這些,我們必須去突顯這些事情在整個台灣、或整個世界的發展過程裡面,有著什麼樣的政治力量。這裡說的政治不是侷限在政府的政治、或是選舉的政治,比較精準的來說,政治其實就是「權力」,而權力其實是瀰漫在所有人的身上。換言之,我們說的「政治」比較接近福柯(Foucault)的意涵,權力就像是人與人之間互動的元素。

「權力」中的「力」,就像是我們在物理學中所說的「能量」(energy)。物質與物質之間有「能」,而人與人之間散發出來的則是「力」,也就是power。福柯的理論的基本主軸就是在這裡,這也是一個很有衝擊力的思考模式。從他的角度來看,包括空間的關係也是權力的呈現。比如說老師站在講台上,學生坐在下面,這基本上就構成了一種權力關係。因此從政治上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或是各種生活關係、文化現象,裡面其實都瀰漫了這些「力」的存在。比如說《紅樓夢》裡面,看起來最有權力的是賈母,而不是我們一般想的男人才有權力,女性是被壓迫者。因此權力不是絕對的、不是單一的,福柯就把權力的這種現象稱為「毛細孔現象」,也就是說,權力是遍在我們所有人際關係裡面。

一般我們在做研究的時候都會受到誤導,也就是只看到形體的存在,可是透過福柯的說法,我們發現還有很多看不到的地方,而真正發生作用的就在這些看不到的地方。福柯的論點在人文、社會科學裡面是一個很powerful的切入點。而經濟也是如此,當我們在研究商品、運輸、工廠等等的時候,都只看到這些具體可見的東西,可是馬克思看到的就不是這些,他看到資本主義之中的「交換價值」。交換價值就像福柯所說的權力,商品的交換價值就是在說人與人的關係,所以才會有階級的問題。因此有很多事情是發生在我們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真正重要的東西其實是這些。每個人其實都有無形的力量,潛藏的、看不到的關係。所以我們在探討這些現象的時候不能忽視這些層面,只有觸及到這些層面才會發生整個的作用。

從這裡回來看社區營造作為一個例子,就會發現社造不單是一件事情,牽涉的不僅是一個層面,而是總合性的。平常我們會覺得社區很小,好像沒什麼可以多加討論的,但當我們從不同的角度來看的時候,就會發現社區其實是一種生活價值觀的呈現。從社造我們觀察到社區居民處理問題的方式,那其實代表著在地性的一種思考問題的邏輯。而社造可能也會是一種地方發展的策略,到後來可能是民主政治的議題,以及經濟、產業振興的議題。社區「總體」營造的名稱,就是因為這些是一個總體性的問題。但這個總體性的問題如果從整個台灣的角度來看的話,事實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解決整個台灣的問題,沒有人在解決台灣的政治問題的時候,又能同時解決經濟問題、文化問題。所以我們其實沒有辦法以整個台灣為對像來進行討論與研究。

當談到公共性的時候,例如社區的美化活動,這是一個空間性的、環境性的、文化性、甚至是一個娛樂性的活動,但是當我們去思考它的公共性的時候,就變成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更是一個思想性的問題。我們說社區營造,所謂的「社區」的英文原來是「community」,可是中文的翻譯因為有一個「區」字,意義就被限縮在一個空間。可是日文就把community翻譯成「共同體」,這與社區的意義的差別在於,共同體脫離了空間的限制。Community這個字的來源是common,從這裡可以發現,community這個字原本要講的是「共同性」,也就是「公共性」。因此community或是「社區」的本質、核心的意涵就是「公共性」。所以西方在使用community的時候,就會說「歐洲共同體」(European Community),不會說成「歐洲社區」,因為community的範圍可以大到包含歐盟這麼多的國家。

而community「共同性」來自於它的成員(member),也就是公民(citizen)。有共同體才有公民,西方政治學的核心其實就是community,歐盟這種跨國家的組織也是基於community的核心概念。在共同體裡面的公共性,也因此成為政治思想的核心。所以我們在討論政治的傳統的時候,其實就是在處理所有公民與共同體之間的關係。政治的民主化其實就在呈現社區共同體,或社群共同體裡面成員之間的關係,這個關係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公共性。在希臘雅典時代,他們的公共性不一定要透過政治表現出來,也不一定透過經濟,更多的時候是透過生活、藝術、宗教、祭祀表現出來。柏拉圖、亞理斯多德在討論的就是這些市民之間的關係,而政治學的傳統也是從這裡出來。

Community裡面包括有經濟的一面,就是家戶(household),也就是後來的economy。可是亞理斯多德主要講的是政治學,而壓抑household的力量。他認為人是生活在政治共同體裡面,我們的幸福要從政治裡面去追求,而不是從household裡面去追求,household只是在維持一個家庭的經濟,包括房子、土地、財產。這跟傳統中國的儒家思想不一樣,儒家會說要「齊家、治國、平天下」,也就是說要先把家裡顧好,然後才能把國家管理好。但亞理斯多德的看法裡面,會把家庭的關係壓抑,而致力於追求城邦的、公共的生活,公共性的來源是在這裡。因此雅典城邦作為一個共同體,也就是一個社區,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看到community的重要性。可是在中國,household就是kinship,代表的是血緣關係,其重要性被拉高;這不同於雅典的political community強調非血緣的關係,所以傳統中國人的思想無法理解community這個字的意涵,因為它意味了要拋棄家庭、拋棄傳統的家族倫理,然後完全地融入希臘雅典時期的政治邏輯與倫理裡面。當我們理解這個前提的時候,再回過頭來看台灣的政治、公共性、或是社區的議題的時候,其重點與問題點就會有所不同。

社區營造工作的特性其實包含很多特質,包括:公共化、民主化、總體性、人性化、文化性、永續性。在這裡面最重要的就是公共化、民主化,而總體性是這個工作所觸及的廣泛面向,至於人性化、文化性與永續性,則是要處理現代性所帶來的問題。以前都會強調國家的同一性、一致性,可是現在在面對現代性的問題時,我們慢慢地走向差異性、零碎化、小規模化、地方化,與全球化的趨勢剛好對比過來。所以我們在面對啟蒙現代性的議題時,最後會回到個體來、或是小規模的人群的生活來進行一種抵抗(resistance)。我們透過這樣一個結構,在這樣一個情境裡面,產生對現代性的一種抵制策略,包括去中心化、零碎化、生活化。也就是說在日常生活裡面,不再像現代性一樣把所有領域切割得很清楚,而是把它混雜在一起,類似拼貼也好、或是藝術與非藝術的領域界線變得模糊。

例如我們在討論公共藝術的時候,在現代性裡面,藝術與生活是分開的,與政治、經濟、社會領域是分開的,藝術變成是一種專業,可是公共藝術的概念卻是要打破這個分界。我們可以仔細去思考公共藝術的內涵,究竟重點是在藝術、還是在公共性?一個公共性很多的作品可能就達不到藝術的層次,一個公共性的文化活動是不是藝術呢?比如說公共性很多的廟會活動、媽媽合唱團、以及社區各式各樣的文化活動,這些是藝術嗎?從這裡我們會發現公共藝術的性質有了一些變化。比如說藝術是否為公共性所用?還是公共性被藝術所用?公共性被藝術所用的意思可能是,藝術家的創作要被大眾所接受。或者是倒過來,藝術只是一個過程、一個素材,最終其實是在形塑這種社會性、公共性的精神,也就是說藝術被用來建構一個社區共同體。所以公共藝術過去在現代主義極盛的時期,其實沒有什麼空間,這時的公共藝術可能是藝術家的一些作品放在公共的空間,而被稱為公共藝術。可是這就是公共藝術嗎?還是說公共藝術是另外一種性質的藝術、是另外一種定義的藝術,在這裡面公共性已經超過藝術,公共領域已經比藝術家還更加重要?

所以在我們所處的文化藝術領域裡面,其實已經有很多都在挑戰現代性、後現代性的問題,已經是在挑戰分類的問題、在挑戰思想轉變的問題。如果是還停留在現代主義思想的藝術家,就會把公共藝術又拉回到以藝術家為主的層次,拉回到藝術專業的部分,如此一來就與公共藝術思想的另外一面就相反了。從這裡回頭看社區營造,其實是把公共性、公共領域的問題拉高,並吸納原本專業孤立的其他領域進來,它的目的是建立一個公民社會。過去在現代性極盛的時代,社區營造這種打破既有的分類格局,強調總體性、跨界、跨領域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這一方面是後現代性的狀態,也是在處理現代性帶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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